插图/朱珊珊
我心特闷,来到窗口,蚂蚁一样的人在城市匆忙行走。老公这时候给我打来电话,问了一些情况,让我注意身体,然后告诉我,他这次出差顺便看了上海的舅舅。他说舅舅的房子有九十平方米,在黄金地段。咱老妈的亲弟弟,一个人住九十平方米的房子,在黄金地段。老公啧啧了两声。
68床的家属过来一下。手术室的大门开了一半儿,牛教授的助理冲着我们这边喊。我们仨人小跑过去,助理拿出一块东西给我们看。我想仔细看,助理说等会儿还得送检,就关了门。
因为属于高龄,手术结束后会直接送到ICU观察两天,家属是不需要陪护的。
手术做了四个小时,已经到了中午,我的肚子咕咕叫,但一点儿食欲也没有。二妹夫要下楼买吃的,我制止了他。我不想老妈出来看不到我们,这个时候老妈是最需要亲人的。想到亲人,我就又想到了米田。都十二点了,她还是没来,也没个电话……正想着,电话来了,是老妈的邻居蔡妈。蔡妈问老妈手术的情况,说等老妈回来了就去看她……我准备挂电话,蔡妈说等等,告诉你一个消息不知道准确不,听说我们这儿的房子要整体改造,可能要拆迁。
七
我对于米田的鄙视因为老妈住院到手术一直不曾出现越来越强烈。老妈柔弱温和,眼睛里的光柔和得像水里的波纹,像风里的绸缎,像天上缓缓飘动的云彩。这样一个老妇人,现在步入了人生的低谷。当手术两天后,重症监护室的护士把她推到病房,我和婷婷迎了上去。看到我们的第一眼,老妈的泪水淌下来。怎么了妈妈?我上前握住老妈的手,手掌微微冰凉。老妈的手在我的把握中颤抖。
妈妈,痛吗?妈妈,不舒服?我附在老妈的耳边轻轻地问询。老妈摇了摇头,嘴巴蠕了蠕。
那是这两天没看到我们,想我们了?婷婷上前牵住老妈的手。老妈用力地点点头。
我帮护士把老妈安顿好之后,身体出了一身汗。妹夫单位忙,手术第二天就赶回去了。原以为在省城小付和米田能够帮忙,却最终像人间蒸发,还有奇奇,电话都没打一个。
老妈从ICU出来的前一夜,婷婷给米田打了一个电话。
米田,老妈手术了,现在还在ICU。你不来,也该打个电话。明天老妈回病房,我们两个女生势单力薄,怕搬不动老妈。你和小付一起来吧,老妈也蛮想你呢……婷婷的面部颤动了一下,米田的尖叫声震耳欲聋,连我都听到了。哎呀,奇奇在备考公务员呢,小付的生意也忙得很,我要上班,下班了还得做饭。分身乏术。如果奇奇照顾不好,这次没考上,那怎么对得起老爸的期望,对得起秦家的先人啊!米田真是个混蛋。
婷婷浑身发抖,她的手剧烈地抖动,就像是电击似的。她把嘴对着电话吼,老妈是癌症呢!你的小付和奇奇就是个屁!婷婷挂了电话,泪水稀里哗啦流了下来。从老妈癌症复发到我们驱车来省城,米田没有问过一次,也没给老妈打过电话。我百思不得其解。我努力地梳理某些生活的片段,希望找出解释。
老爸生命最后的三个月时间里,院子里那些芦荟长得非常茂盛,那108钵芦荟生机勃勃。那天,我指着芦荟对老爸说,哪天您老不在了,我会照顾芦荟繁衍子孙生生不息,和这座宅子一起。
老爸没有回应我,他看着身边的奇奇表情很怪。奇奇还在读研,从奇奇读幼儿园一直到研究生毕业,学费都是老两口出,这是习惯。在奇奇上大学的时候,小付好上了麻将,小本生意只赔不赚,老两口每个月又给奇奇卡上打生活费。老爸老妈的养老金本就不多,除去奇奇的费用,基本上就是过个生活。他们的餐桌上永远都是咸菜和粗粮。老妈不喜欢,但永远没有怨言。老妈口腔肿瘤的形成是否和饮食有关?
老爸生了我们三姊妹。只有奇奇是男孙,还姓秦。老爸只要看到了奇奇,就算身子再累再疲乏,都要站起来,迎着奇奇伸出双臂。脸上刹那容光焕发。
老爸在世的时候,米田半个月回来一次,现在想来,她是看在老两口每年花钱在奇奇身上的缘故。奇奇研究生刚毕业不久,老爸就去世了。奇奇毕业了想去上海找工作。米田说老妈的老家在那里,应该有个照应。老妈在米田的鼓动下,给我们的舅舅打了电话。古稀之年独居的舅舅对米田不计前嫌,欢迎奇奇到上海来,住在他家,等找到工作,他想去哪里都可以。奇奇在米田的陪伴下到了上海。一个月后,奇奇回到了小城。米田埋怨上海的舅舅小气,也讨厌上海人的骄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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