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竟男儿身手,又天天干些钉钉铆铆的活,手里攥了股急劲儿,竟撕了胖子一个趔趄。
胖子怒视牛总:“放开!”
牛总双手抓得更紧更狠了。
胖子性起,腾手抡拳,将牛总打翻,摔倒马兰,扬长而去。
牛总被唤醒,脸上糊糊的,被马兰扶到公司灯下,嘴角鼻孔,鲜血直流。凉水冲洗,处理干净,肿得面目全非。
牛总问胖子是谁,马兰含泪摇头,问得急了,马兰泪奔。
原来胖子是马兰前夫,天生好吃懒做,一直乱混社会。由于遭孩子厌恶,胖子平日极少露面,今天鬼使神差来了,正好遇见马兰在租房里点数刚领的工钱,躲藏不及,被胖子强行夺去。马兰拼命追索,一直纠缠到巷口,让牛总碰上了。
马兰痛骂胖子,转而哽咽,说两月的工钱,三千多块呢,本来明天交房租的……
牛总听了,思忖半晌,一边劝马兰,一边双膝跪地,在床下摸,摸出一只扎口的袜子,鼓囊囊像冻死的鱼。牛总说袜子里装了三千块钱,让马兰拿上交房租。
马兰惊愕推辞。
牛总把袜子解开,里面果然塞满了十元、二十元钞票。两人推来搡去,惹得牛总生了气。牛总的鼻眼肿得厉害,生气的样子怕人。
马兰只好将钱拿了,说好以后一定如数偿还。
从此,两人交往与日俱增。马兰烙好了馍,做了好饭,常给牛总分享。马兰在建筑工地打杂,刮风下雨,工地不开工,便主动给牛总帮忙。
下雨天,牛总将家什挪进公司“办公”,空间小,几乎与女人肩并肩坐。女人毕竟熟稔针黹,补鞋有潜在优势,由给牛总打下手,渐渐独当一面了。
马兰开始也称牛总为牛总,后来改口叫“他叔”。人多时,两个埋头苦干,配合默契,人少了歇手聊天。不知情的以为夫妻开店,夸赞能吃苦,会挣钱。两人微笑,不做回答。
知情人替牛总高兴,想牵线搭桥。牛总可劲儿摇头:“咱没那福气!”
牛总喜欢跟马兰聊。马兰来公司的晚上,他放弃去自乐摊,听马兰说她的难处,说她的两个儿子——大的读高中,小的读初中,学习都不赖;马兰遭遇坎坷,过得艰难,但能撑持不倒下,就因了两个争气儿子,心里有奔头。
马兰说,牛总听,间或嗯呀应个声。牛总不说自己的遭遇,怕出口没收场,惹马兰、惹自己伤心。
马兰是勤快女人,打工之外,碰上也捡拾,积多了卖钱,生活节俭得没法说,可三口之家,两个学生,捉襟见肘。
牛总看在眼里,免不了找理由援助。牛总挣不得大钱,可细水长流,“保险柜”的小票取之不尽。马兰心里感激,将牛总的拆被洗衣扫屋倒水包揽了,里出外进,不避外人。
有人试探为两个牵线。马兰尴尬而羞涩:“我啥都听娃的。”
牛总坚决反对:“人家的娃正在念书,不能拿这事分心呢!”
众人细想也是,依形势发展看,等马兰孩子考了大学,剩孤男寡女,事情自然会水到渠成。
当年高考,马兰的大儿子果然金榜题名。一年后,那小儿子也考进了高中尖子班。供学生的难处自不必说,两人的交往更繁密了。
好心人想进一步靠实马兰:“牛总个头小,你真不嫌弃?”
“他个头小,可人实诚,能依靠过日子呢——摊上无赖,身高马大,反有吃不尽的苦头!”马兰被曾经的婚姻坑怕了。
话都说到这份儿,好像没后顾之忧了。朋友半玩笑半认真,劝牛总找空子把生米做成熟饭。
马兰小儿子每晚在学校自习,回家都在十点多了,“做饭”的空子有的是。
牛总听了,不响应,不反对,癞蛤蟆般张嘴憨笑。“米”或“饭”的问题,他好像不过分计较,只看马兰打工,起早贪黑,风吹日晒,人苦得脱了形,钱也挣不了多少,考虑帮她弄个补鞋摊。
先跟他做邻居,借他的丁点儿人气干,以后真成一家子,合起来开夫妻店。牛总近年拓展业务,购置了两只打气筒,一台配钥匙电动机。打气筒纯粹做公益,免费为自行车和摩托车主服务,配钥匙电动机零敲碎打,挣每月房租绰绰有余。
马兰清楚牛总为她好,心里热热的,可干惯了苦力的,突然换状态补鞋,思想还是有顾虑。三推两凑,小儿子该考大学了。小儿子更争气,一举中了全县状元,从而将她带入大起大落的喜和悲当中。
喜当然因为状元儿子了,从未体会的欣慰,从未经历的自豪,从未享受的际遇……就在蜜炙的幸福中,已经被“保研”的大儿子来了电话,要带马兰去大城市——大儿子处了女朋友,家道不错,广有人脉,为母亲在城市里谋了轻松体面的差事……儿子这般出息,马兰心里高兴,可她不知道如何跟牛总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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