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央商场里挤满了顾客，买玩具的人多得我忙不过来。

　　这个玩具多少钱?!……这个或者怎么卖?

　　上班第一天，商场经理就对我说：

　　“卖儿童玩具的人要具备两个重要素质：第一，心胸宽广不计较;第二，观察细致不马虎。”

　　他又叮嘱我：

　　“睁大你的眼睛，那些小鬼头轻而易举就能把落到他们手上的东西占为己有……”

　　昨天——即便我正忙着和一位有两个孩子的父亲做生意，我还是注意到一个六岁模样、肤色黝黑的小男孩，独自一人，瞪大眼睛，站在玻璃橱窗后面。我对自己说：

　　(你要小心了!)

　　我非常了解那样的小孩。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，而他则牢牢盯着玩具。(他想要什么?!)

　　前一位顾客离开之后，他就来到我面前。

　　(开工了!)

　　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。

　　“这辆汽车……多少钱?”

　　他那小小的手指指着一辆大号的电池驱动汽车。我笑了。

　　对他说：

　　“一个半第纳尔。”(你会买吗?)

　　他脸上显出吃惊的表情，咕哝道：

　　“太贵了!”

　　我忍不住笑起来。

　　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我禁不住想逗他玩儿。

　　“你爸爸在哪儿呢?”

　　“他在上班。”(他在上班。)

　　“求你爸爸给你买汽车!”

　　他疑惑地望着我。

　　“他不会给我买的。”

　　“为什么?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我真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。他犹豫了一会儿就离开了。我也感觉轻松不少。

　　(一场危机顺利地过去了。)

　　突然，他又来到我面前。

　　(现在，你要当心了!)

　　他站在我跟前，身高还不及我一半，仰头望着我说：

　　“让我看看那汽车!”

　　他那令人喜爱的声音在四周回荡。

　　(我何不让他高兴高兴呢?!)

　　“好的，不过就一会儿。”

　　我取来汽车给他。他小心翼翼地拿着，爱不释手地研究起来。

　　“太棒了!”

　　他把汽车抱在怀里。

　　(“……那些小鬼头轻而易举就能把落到他们手上的东西占为己有……”)

　　他在原地转了一圈。

　　(他在想什么呢?!)

　　不一会儿，他就把车交还给我。

　　“它怎么开动呢?”

　　(他是个好孩子……我为何不再让他高兴高兴……)

　　“好吧……但是，就一会儿哦。”

　　我坐到他边上。

　　“看……哎，它跑起来了。”

　　汽车开始在店堂地上转悠起来。我看着小男孩，他笑得很开心。“真棒!”

　　来了一个客人。我从地上拿起汽车。

　　(“好了，就到这儿。”)

　　我看着小男孩转身离开。

　　接着，我迎向客人。

　　“你好，先生!”

　　“给我看看这辆汽车!”

　　又来了一位客人，接着又有一位。不到几分钟，店里就拥挤起来。半小时后，我才空下来，却发现汽车不见了。

　　(我没卖汽车啊!)

　　今天——我虽然正忙着做生意，但还是发现昨天来过的男孩又呆呆地站在橱窗后面。

　　(他怎么来了?!)

　　我差点儿惊叫出声。

　　(我的汽车在他那儿!……被偷的汽车在他那儿!)

　　他胸前正抱着汽车。

　　我一边照看着一位要这要那的女顾客——她带来的三个孩子把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个遍，一边关注着橱窗外的汽车。

　　(我应该尽快把它拿回来!)

　　我几乎很不礼貌地打发了那位女顾客，然后冲了出去，差点撞倒那小男孩。

　　(他向我走过来了。)

　　他从我腿边溜过，赶在我前面走进店里。我紧跟在他身后。

　　“把汽车还给我!”

　　他的唇间露出非常无辜的微笑。

　　“你怎么偷的?”

　　我从他手里抢过汽车。他却默不作声，正惊讶地望着一列大火车。

　　我应该——首先——确认一下汽车有没有损坏。

　　我开动小汽车，让它在商场地上跑。我听到他用老成的声音说：

　　“我没有弄坏它。”

　　我颇感疑惑。

　　(他和我说话的口气像个大人。)

　　我转向他。

　　“你为什么偷汽车?”

　　“我没有偷。我只是拿来玩玩。”

　　我更恼火了。

　　(他和我说话，连头也懒得转一下!)

　　“你为什么把它还回来?”

　　(“那些……占为己有……”)

　　他仍两眼死盯着大火车。

　　(小鬼!)

　　我立刻明白他在动什么念头。

　　“为什么你还不走?!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“你还想要干什么?”

　　我的问话已近似威胁。本想再加上一句，但没有说出口。

　　(是不是我要叫警察来?!)

　　这时，他答道：

　　“我想要这辆火车!”

　　(你还真是赚了!)

　　我抓住他的小胳膊。

　　“过来。”

　　我把他拖向门边。

　　“你适可而止吧!”

　　我咬牙切齿地咕哝道：

　　“你这个小偷。”

　　于是，他带着哭腔哀求我：

　　“你弄疼我啦!”

　　我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，他却仍黏在原地不动。

　　“你为什么还不走?!”

　　“我想要火车!”

　　“什么火车……你这个疯子!”

　　“我已经把汽车还回来了。”

　　“不行……不行……”

　　“汽车换火车!”

　　“你是走呢，还是要我把你交给警察?!”

　　他脸上显出伤痛的表情。

　　“好孩子是不偷东西的。”

　　有一位顾客经过我们跟前走向店里。我看着那男孩拖拉着双腿离开，直到商场的大门吞噬了他的身影。

　　又来一位女顾客，接二连三地来了几位客人。不消几分钟，店里又拥挤起来。我又忙了一刻钟才停下。

　　(怎么会?!……火车到哪儿去了?!)

　　[1]选自作品集《鸟笼间的共同语言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