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时常克制自己的情绪,因为他觉得无节制的情绪会使一个人丧失理性,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。他认为一个小说家,应该时时对生活保持一种深刻的洞见,并且承受(如果不是忍受的话)生命赋予自己的全部内容(有的是正面的,有的是负面的;有的是快乐的,有的是悲伤的)。在生活和写作中,他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务必纯洁,而与人沟通,他尽可能采用直言不讳的方式,光明磊落。他发觉一个奇怪的现象,在如今的信息时代,短视频泛滥,可人们得到的信息越多,反而越贫乏、闭塞,海量的信息将人的专注性淹没了,同时也杀死了想象力,一切都变成了碎片化的存在。因此他决心逆时代潮流而动,收拢心思,专心致志进行纯文学创作,在艺术创造中解放自己的想象力。
万事万物,司南认为爱是这世上唯一不能被交易的东西。在性别议题上,他从心灵深处尊崇女性,而鹿婧就是他敬重的、视为知己的一个女人。
相知的、温暖的又奇怪的关系
司南与鹿婧认识后,有大半年时间通过电子邮件联系,两人之间无非是作者与编辑的关系。后来在一次文学研讨会上,司南才初次见到鹿婧。他对鹿婧在研讨会上的发言极为佩服,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女人对文学有着深刻的理解,观点新鲜而独特,不留余地,也不打折扣,而且态度十分真诚。会议结束后,他和鹿婧的来往开始增多。两人经常约在一个茶社里喝茶聊天,基本上都是交流各自的阅读感受以及讨论文学问题,每次见面他们都聊得很尽兴。他记得两人聊得最酣畅的一次发生在初秋的一个午后。
当时他们已经非常熟悉,落座后没有客套,便开始边喝茶边聊起文坛上的新闻和最近读的小说。他们谈到了张爱玲。鹿婧极喜爱这位作家,只要谈到她喜爱的作家,她的眼神就开始发光,整个人也显得愉快而亢奋。
“司南,你有没有发现,你读的现当代小说越多,就越能体会到张爱玲的伟大。民国要是没有她,那么在小说这块土地上将没有大树。她写的小说,在结构和语言上远超她同时代的人,是真正的天才之作。”喝了一口茶,鹿婧接着说,“我很喜欢她后期的《易经》和《雷锋塔》,可以说爱不释手。这两篇小说是我的枕边书,哈哈。我觉得没有人比她更懂那个古老而神秘的中国。另外,你如果真正弄懂了张爱玲这个人,会发觉她在为人上比谁都厚道!”
“嗯嗯,很多人说她刻薄,是因为不了解她或者不懂她。她言辞锋利,也只是道出了人生的真相,而真相总是残酷的。”司南从椅子上直起身子,继续说,“你看看她的个人生活,如果她是一个追求功利的人,或者是那些所谓的精明人,就不会选择胡兰成,更不会选择那个穷困潦倒的剧作家赖雅。”
“是的,张爱玲只选择爱情,而不管其他什么。在这一点上,她挺呆的,”她说,“这种呆就是一种痴!她从不考虑功利和感情之外的因素,只是单纯地爱一个人,其他的全靠边站。”
“爱情真迷人啊!鹿婧,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理解爱情的,我更多的是在阅读爱情小说中理解爱情的。”他感慨地说道,“我大概十五岁就读了《茶花女》和《简·爱》,如果提前几年读,我会在情感的认知上成熟得更快……艾米莉的《呼啸山庄》也很棒,和《简·爱》完全不同,它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爱情小说。”
“《呼啸山庄》太过黑暗阴郁,我甚至觉得它表达的不是爱情,而是爱情的复仇,是心灵的诅咒,是人类因为爱情而变成魔鬼的全过程。”她注视着司南,加快语速说下去,好像一刻也不能停顿似的,“至于我是怎么理解爱情的……有两个通道,一个和你一样,当然是阅读爱情小说,从中理解爱与情感;另一个就是生活喽,可是生活常常会给我们失败的教训。噢,还是回到艾米莉吧,感谢撒旦,《呼啸山庄》没有遗漏任何一个关于爱情的丑陋而恐怖的细节。读过它,再读《简·爱》,你会发现与它相比,《简·爱》简直像爱情童话了……但我还是更喜欢《简·爱》,它的深刻性就在于那个‘信’字。人世有大信,而这个大信正是爱情的基座——你只有相信爱情存在,爱情才会存在。”
他们谈到了俄罗斯小说家。鹿婧说:“司南,我永远热爱托尔斯泰,一说到他的名字,我就肃然起敬。现在不会再有类似于《战争与和平》的那种史诗性小说了,已经绝迹了……原因嘛,一是当代不会再有托尔斯泰这样的作家了——很遗憾,这种人格消失了;二是也没有战争幻想大师拿破仑了,没有那种波澜壮阔的战争背景了。说到拿破仑,他就是个战争疯子,是个血腥艺术家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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