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回来了。”

　　10

　　电话接通前，熠晖心里大概有一个准备。距离上一则消息已经过了四个小时，这通电话估计不会持续太久，甚至可能以不友好的方式结束。但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，电话那边传来了蕴华的声音：

　　“你吃晚饭了吗?”

　　“当然吃了。”

　　“那就好。原本我想找你取取经来着，我投了这么多简历都没个音，好不容易约到了一次面试还被取消了。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投。不过等你的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。”

　　“想明白啥了?”

　　“已往不谏，来者可追呗。只要一直投，总有中的。”

　　“心态不错。”

　　“最近你过得好吗?找对象了没?”

　　“之前那个分了，目前还没有。”

　　“是你之前发微信跟我说的那个吗?”

　　“不是，哎呀这中间都换了好几个了，你真是太久不关心我了。”

　　“……好好好，以后我多关心关心你!你换这么快就不怕分不干净后患无穷?”

　　“没有啊，分得挺干净的，他们都给我删了，我还挺省事。”

　　“说起来，我也删过你，哈哈哈哈。”

　　“你还好意思说?”

　　“你知道原因吗?”

　　“我当然不知道啊，我都被删习惯了，一般都过好久才发现被删了。”

　　“你还记得那场大雨吗?就你没借我伞那次。”

　　“……记得。”

　　11

　　那时是六月，酝酿了一上午的雨，在最后一节课结束时倾盆而下。早上出门时，蕴华心存侥幸，觉得不会下雨就没有拿伞，没想到一起回家的小姐妹小绿也没有带伞。蕴华看了看过道对面的熠晖，道：

　　“这雨下这么大，你带伞了吗?”

　　“带了。”

　　“中午有人和你一起走吗?”

　　“有，我俩都带伞了。”

　　“能借一下你的伞吗?我和小绿都没带伞。”

　　“不能。我俩一人一把正好，没有多余的伞。”

　　这个回答是蕴华没想到的。看着草稿纸上昨日一起写的诗，蕴华明白熠晖是故意的。很好，这个玩笑开得恰到好处。一瞬间蕴华忽然觉得，淋个雨也不是多大的事。

　　这场雨大概是六月里最大的雨了。出了校门，蕴华和小绿飞奔到车站，却迟迟没等到车。雨水一颗颗砸落在地上，水雾阻塞了道路。等车的人渐渐离去，只剩她俩和寒冷对峙。

　　等了许久，终于来了一辆公交车。车上很空，除了司机只有她俩。司机问清了她们要下的车站，就启动了车辆。公交车疾驰，雨水猛烈冲击着车顶和窗户，雨声在空荡的车厢里横冲直撞。一瞬间蕴华觉得她和小绿仿佛是两颗绿豆，在一个运动着的铁皮盒子里上下翻滚。快速流动的水幕遮挡了车窗，看不清外面的道路，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。两人直到下车时仍是懵懵的。

　　蕴华经常懒得带伞，淋雨对她来说不过是寻常的体验。骑着变速车在雨里冲刺时，她反倒觉得自由。但今日这雨淋得有点出乎意料，而且她无计可施。雨水浇熄了她强撑着的骄傲，留下了湿漉漉的卑微。

　　于是她长记性了，下午老老实实带了伞。

　　下雨天又赶上值日，蕴华只好提前到校倒垃圾。她把倒干净的垃圾桶放好，从后门出来准备洗手，迎面碰见了熠晖。

　　“咦，你换衣服了。哦，中午淋雨了吧，怪不得呢。幸好我带伞了，身上一点儿也没湿。”

　　电光火石间，蕴华舍弃了最伤人的字眼，摒弃了无关的寒暄，道：

　　“你满意了吧。”

　　蕴华头也不回地走了。她一秒也不能多留。她知道她满腔怒火一触即发，但她不愿恶语相向。她觉得自己卑微、懦弱又可笑。有时，她真的想不明白，她到底做错了什么，才会被人无情打碎。

　　读高中时，熠晖通常中午留校，晚上回家。下午放学时，蕴华、熠晖和小绿一起去车站坐车回家。雨已经停了，雨伞还没干透。两把湿漉漉的伞横在蕴华和熠晖中间，很是碍眼。

　　蕴华心里知道，有什么东西变了。她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些后悔，但她瞬间打消了这个想法。她没有做错什么，也不该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。她从未在熠晖面前感受到像下午一样的卑微，她也不允许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