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云是金石收藏大家,藏品丰富精良,他收藏《兰亭序》拓本达两百多种,把书斋名曰“二百兰亭斋”。吴昌硕在教学期间,吴云得知他爱好篆刻,便给予悉心指导,将多年来苦心收藏的秦汉古印、流派印谱等统统拿出来,让吴昌硕观摩学习。于此,吴昌硕于金石书画秦玺汉印之上大开眼界,他说:“余始来吴门,封翁待以群从礼,假馆授餐,情甚笃。余得纵观法物、古书,摹印作篆,觉有寸进。”
此外,吴昌硕在苏州常常出入的还有怡园。怡园的主人是顾文彬,他是吴云的好友,也是一位了不起的藏书家。他所建立的“过云楼”是晚清民国时期苏州最大的藏书楼,有“江南收藏甲天下,过云楼收藏甲江南”之称。百年以来成为苏州的文化地标和精神印记。1882年,吴昌硕携带家属到苏州定居,恰好这一年怡园建成。顾文彬死后,他的孙子顾麟士继承祖业,网罗珍奇善本,让过云楼的收藏达到顶峰。顾麟士善画山水,也是卓有成就的画家,他以怡园为基地,创立“怡园画集”,时有怡园七子,吴昌硕便是其中之一。吴昌硕利用这个机会观摩宋元名作,也对以金石之线条入画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。
吴昌硕与顾麟士交往深厚,可以从2006年在苏州发现的一批吴昌硕信札中窥见一二。
“倪册、冬心册(小册在内)、广东花册,一并奉缴,助我画兴不穷,深感深感。……存伯四幅尚在弟处,数日后再缴。”(《倪册札》)
“范湖画四幅奉缴,乞鉴收。临之再四,不能形似,可笑可笑。然笔下稍得门径,皆兄之赐也。”(《范湖札》)
“立凡画二帧,挂之壁间,游目数日,未能窥其涯略,渭长可谓有子矣。兹奉缴,乞鉴入。专谢。”(《游目札》)
这些信札的一些细节,让我们了解了吴昌硕临习古画的方法。他把它们挂在墙上,琢磨绘画技巧,体会气韵,也为他后来形成“画气不画形”的创作理念奠定了实践基础。
吴昌硕尝自言“予学篆好临《石鼓》,数十载从事于此,一日有一日之境界。”也是在这个时期,吴昌硕研习石鼓文也越来越下功夫。瘦羊,潘姓,苏州大户人家子弟,通诗学,与吴昌硕交好。二人交流诗艺,偶尔吴昌硕画画,潘瘦羊也会写诗题款。1886年的秋天,二人同游虎丘,潘瘦羊赠送了吴昌硕清代书法家汪鸣銮(郎亭)手拓的石鼓拓本,吴昌硕甚是高兴,有了这个精拓本,心摹手追,终日临习。吴昌硕写了一首很长的诗,记录了这件事情,既表达了喜悦感谢之情,也昭示了自己将用一生研习石鼓的决心和意志。吴昌硕一生金石为伴,临池不辍,晚年时候竟将友人送的一方澄泥砚台磨出了一个小孔,习书作画之勤奋,可见一斑。
苦铁坚光
吴昌硕半生多病。一方面来自他青年时代的逃荒,一方面来自超强度的劳作,此外还有偶然产生的。面对苦难,吴昌硕凭借坚韧的个性、惊人的毅力,强大了内心,淬炼了自己,终于让手中的“苦铁”散发璀璨之光。
年轻时代为避战乱,他逃亡在外,躲进深山,靠野菜野果度日,也啃过树皮,吃过观音土。在缺少食盐的日子,如果不是好心人相帮,他可能早就命丧荒野。那逃荒的五年中,他对生命有了更深刻的体认。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。在此后的岁月中,苦,成了他的财富;苦,历练了生命的光芒;铁,是他谋生的刻刀,也是他生命意志的展现。手中这把刻刀,刻下了顽强遒劲刚猛的印痕,那是不屈的生命力的印痕。
因长期篆刻,中年以后他的身体病患突显,眼睛、肩、腰都严重受损,骨头也时常疼痛。病发之时,他面目肿胀,心情十分郁闷,在给朋友和亲人的信中反复出现“闷极”“奈何”“怅甚”以及无奈的感叹。
“弟病,面部作胀,闷极闷极。”
“弟于初四日忽作寒疾,今晨起床,面胀如皷,明日之叙只能坿分,不能亲到,敬祈转达。”
“酷暑奔走如此,目痛如此,而奔走如此,真可笑也!”
“日来肝肠大作,如廿五日稍好,必叩感扰。”
“我已空空两手,作画站脚不住。明春拟到日本一游,有博览会,需要盘川洋蚨三百,一时难酬此款。若到彼再弄笔墨,是速死也,况在客中耶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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