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疼痛难忍之际,吴昌硕甚至靠吸食鸦片缓解疼痛。他在写给顾麟士的信中说,“弟节边骨节作痛,狂吸黑饭,亦无用,可笑。”“承惠芙蓉,色、香、味具妙。”“芙蓉”“黑饭”指代大烟膏,都是好友顾麟士所赠。
吴昌硕曾害耳病,晚年听力受阻加重,1917年,他还刻印“吴昌硕大聋”一方印章,因此有“大聋”之谓。
吴昌硕说他耳聋是在甲午战争时期跟随吴大澂北上山海关,在战场上被大炮震聋的。吴大澂,苏州人,晚清名臣,书法家,金石学家。甲午中日开战,吴大澂主动请缨,被朝廷任命为督办东征军务副帅奔赴前线御敌。吴昌硕时年51岁,成为吴大澂的军中幕僚,不仅出于一片爱国热忱,也想通过军功在仕途上有所发展。
此前他在苏州,也仅仅是一个不入品的小吏,工作忙得焦头烂额,还总是遭人白眼,弄得一身寒酸。好友任伯年来拜访,吴昌硕刚下班,官服还没来得及脱掉,任伯年见状,便给他画了一幅《寒酸尉像》。画面中的吴昌硕一脸窘态,把那种小吏在官场的谨小慎微、唯唯诺诺的神态表达得十分真切。吴昌硕把这幅画挂在家中,常常邀画像中的自己小酌几杯,倒一倒心中的酸楚。吴昌硕是旧时代的知识分子,深受儒家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影响,也期待有朝一日能真正走上仕途实现理想。可是,甲午战争的失败,让他再次陷入失望的旋涡。转机出现在1899年,在同乡丁葆元保举下,吴昌硕成为淮安府安东县县令。但此时的吴昌硕面对官场的复杂已经应付不过来,做了一个月的“苦差事”,他已身心疲惫,感觉当官还不如治印画画来得自由,加之他不善于处理政务,屡遭知府刁难,甚至命他捕盗捉贼,令他痛苦不堪。于是,以耳聋加剧为由挂印而去,刻下“一月安东令”印,发泄胸中郁勃之气。从此,他对朝廷不再抱有希望,将生命中最主要的经历用在诗书画印之上,从青藤、白阳、八大、扬州八怪、赵之谦等前辈身上汲取传统文人绘画的养分,同时,兼顾海派的世俗性,渐渐别开一面,形成了自己独特金石画风。
1920年,吴昌硕拍了一组照片,有正脸、侧脸、背影,不同角度,共四张。画面中的吴昌硕眼角斜,白眼多于黑眼,眼袋松懈,略显老态。他身着道服,脑后梳一发髻,那张背面照,似乎专门要突出这个发髻似的。
篆刻家陈巨来青年时代曾在上海拜访过吴昌硕,对吴昌硕发髻印象深刻。在回忆录中他写道:“昌老人极矮小,至死八十四岁,头上仍盘一小髻,似道士一般,无须,故有‘无须道人’一印。”
1911年夏天,六十八岁的吴昌硕迁居上海山西北路的吉庆里。这里和很多上海弄堂一样,狭小而干净,石库门的民宅,给人一种历史的恍惚感。这一年秋天,爆发了辛亥革命,很多晚清文化名人都“避难”海上,康有为,沈曾植,李瑞清……吴昌硕常与他们雅集往来。这群海上遗老在新旧两种社会之间,立场和情感都比较复杂,他们很多人都有一种幻灭感,忠于的朝廷已土崩瓦解,新社会似乎也没有给他们留下更好的位置,于是,他们主动游离于新政权之外,像古代的逸民一样不食周粟,他们只好发挥书画特长,订下润格,鬻画卖字,以图生计。吴昌硕挽着小发髻,表达了一种不新不旧的态度。到上海的第二年,也就是民国元年,他即将步入古稀,这一年他自刻一印,印文曰:“吴昌硕壬子岁以字行”。这是一方吴昌硕书画艺术的里程碑,他已经不像二十多年前初来上海那样游移不定,他用一方印章的形式跟世人宣布,以后请称呼我为“吴昌硕”。此前,他叫吴俊,或者吴俊卿。此后的十几年中,他潜心金石书画,诗书画印,融会贯通,在他的画作上可见长长的题跋,一部分还是他的自作诗,展现了他深厚的文学修养和高迈的书法造诣。钤印也十分讲究,印章强悍雄厚的气息与其金石画风结合,技臻艺熟,协调统一,迈向了中国文人画的最后高峰,终成一代宗师。
西泠印社中人
西湖边上的西泠印社创立于1904年,由杭州印人叶品三、吴隐、丁辅之、王福庵发起,以“保存金石,研究印学”为首要宗旨,是中国第一个专门研究金石篆刻的学术团体,也是刻印者的圣地。创设之初,并无社长,1913年,恰逢癸丑,公元353年,东晋永和九年,王羲之发起兰亭雅集,西泠中人追慕前人雅韵,是年重阳节召开了社员大会,吴昌硕被推举为第一任社长。对西泠印社,吴昌硕有一方“西泠印社中人”的印章,一篇《西泠印社记》的篆书,并写了一副对联,文曰:“印岂无源?读书坐风雨晦明,数布衣曾开浙派。社何敢长?识字仅鼎彝瓴甓,一耕夫来自田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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