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白了他一眼：“你做梦!”

　　“辣，嗞嗞嗞，那你就不期待给你来个王二?喂，别装清高，我知道你是写小说的，据说写小说的都通人情世故，没有清高的天分。”

　　余璟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才能让我心跳略微加速。我倒是想做陈清扬，可世间哪有清醒又有趣的王二。我没有告诉余璟测试中心不会为我配备伴侣，他把我的沉默当作消遣，揉进了缓缓而来的夜色。

　　饭后，我们各自活动。余璟抱怨测试中心断了网络，去健身房锻炼。我带了平板电脑，回房看早就下载齐备的电子书。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大好，没有成堆的书看，爱蹲在巷子口听老人们讲鬼鬼怪怪的传奇故事。天长日久受了影响，读书也偏爱看神仙妖魔打架之类。我靠在床头看《聊斋志异》，看着看着眼前的字跳起舞来。它们的舞蹈轻盈欢快，有条不紊，像经过多次排演。字扭动得越来越快，拧成一股黑色的风，穿过门，在半空中蜿蜒飘行。我追着它们，不觉间已来到湖畔。湖水搅动出一个巨大的墨绿旋涡，字们嬉笑着跳进去，我呆看着，那队伍里最后两个字齐齐扭头看我，哄笑着说，下来呀。旋涡转得很快，龙卷风一般，我恐高，感觉手脚心里爬满了蚂蚁。那两字硬拉我，我被它们扯进旋涡，水猛地冲进五脏六腑，我不断下降，沉到了湖底。周遭就我一人，我拼命打水往上涌，水花中浮动的沥青跑道近在咫尺，却怎么也挣不过去。我吼道，哪个不长眼的戏弄我!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，我急狠了，手脚忽然青蛙般协调，手脚并用爬上岸。走过沥青路，进入一栋黛瓦白墙的房子，内里是八仙桌、檀木椅一类的中式家具，我熟门熟路地上二楼推开其中一间客房的门，床上歪靠着个中年女人，她闭着眼，下眼睑已经爬上了好些细纹，手边扔着个平板电脑。我掀开被角，猝不及防陷进女人的躯壳里。

　　二

　　两股起伏荡漾的笑声传来，我才意识到机器人来了。我已经放弃博得余璟的好感，简单洗漱之后把长发随便一挽，趿拉着拖鞋出门，在二楼的扶梯上，看见了她。她站在开放的操作台边准备早餐，余璟将她环抱在内，双手不安分地四下游走。他像条饥肠辘辘的狗。

　　觉察到我的目光，她抬头看我，眸子清亮，鼻如青葱俏立，看着很是秀气。周游够了解男人啊，给余璟这小子配了个优质品。

　　我冲余璟笑，大声说：“测试中心够意思。”

　　余璟停下手，警告我别瞎说。我走到餐厅，她已经端上早餐、准备好餐具。余璟招呼我坐下，介绍说她叫无虑，他才起的名字。我把无虑从头到脚看一遍，捏她的脸和手，甚至贴上去扎扎实实地抱了一抱。余璟护她，扯开我说，差不多得了，顾着点礼仪。我坐回木椅，叉起牛肉饼。机器人的触碰感跟真人无异，厨艺也说得过去。她到底哪里跟我们不一样呢?我看向她，余璟也看她，我们俩的视线对撞了几个来回，余璟认为无虑是他的私产，扫过我的余光里带着警惕意味。

　　余璟说：“清晨我起来跑步撞见蹲坐在女贞树下的无虑，已经打了电话跟测试中心确认，无虑的确是测试中心为我配备的专属女友机器人。”

　　我说：“测试中心怎么像做贼的，月黑风高地把货物送来，还配送不全。”我装模作样地拿起客厅座机电话拨通专线，嚷嚷说我的伴侣怎么没送来?电话那头有个机械的女音回答说，产品故障维护中，请耐心等待。

　　“耐心个鬼!”我挂了电话，表现得很无奈。

　　余璟心情很好，他说不嫌弃我当电灯泡。我说我不知道要等多久，测试中心研发机器人伴侣，怎么没有一套高效可行的方案，他们看上去像个草台班子，我们说不定被耍了，他们最后不但不付测试费，还倒打一耙让我们支付各种莫名其妙的开销。

　　余璟说：“机器人伴侣项目的确处于试验阶段，出现故障很正常。”

　　既然已经骗得信任，我便心安理得地当他和无虑的邻居。我跟他说话这段时间，无虑站在餐桌近旁，纹丝不动。

　　余璟说：“来之前我看过操作手册，已经输入口令，启动了无虑的伴侣程序，我们之间谈的这些没必要让她知道，我让她此刻处于待机状态。”

　　“那她知道自己是机器人吗?”